搏命的紅顏

經朋友介紹，46歲的樊小姐來到診所，落落大方，打一聲招呼後，施施然坐下。

“教授，我的身體很虛弱，請幫我調理，好好補補。”

“有甚麽不舒服嗎？”我看了看身材高挑、文弱單薄的樊小姐。

“整天頭暈，沒有力氣，不夠精神！”

“哦？我看你面色還不錯！”

“我是化妝的，很厚的！”

“哦？……頭暈反反復復有多久了？”

“3年了。醫生說我是貧血。”

“做過檢查嗎？”

“做過，是再生障礙性貧血。醫生給我吃了很多藥！”

“哦，化驗單帶來了嗎？”

“沒有。我下次帶來給你。我的頸肩痛了兩三個月，左腳拗柴（腳踝扭傷）後痛了半年了。”

“胃口好嗎？”

“還好。很想吃東西，吃了還覺得餓！”

“睡得怎樣？”

“很差。”

“難入睡嗎？”

“很難入睡！很多年了。醫生還給我開了抑鬱藥！”

“好點嗎？”

“不怎麼好。”

……

我按專業常規“望聞問切”後，看到她前臂及下肢的皮膚有幾處瘀斑，屬於皮下出血，不適合用針刺方法治療，於是給她做手法和頻譜儀治療，處方開藥，并囑咐她要多休息，工作不要過勞。她說“很難！”

一周後，樊小姐的臉色好轉很多，心情也好了一些，腳痛和頸肩痛明顯減輕，但是腳踝部有瘀斑。她帶來了化驗單。

看了化驗單後，得知血色素、血紅蛋白、血小板的指數都顯著降低。於是調整處方，治療貧血的同時，還要兼顧治療血小板低下的問題，并結合“藥膳”調理。

三周後，樊小姐由兩個工人陪同一起來，拿來了最近複查的化驗單，很高興，因為血色素、血紅蛋白、血小板的指數都上升了一些，人也精神多了。

“莫醫生，你的藥很好，吃了很精神！”

“太好了！你的工作忙嗎？”

“很忙，很忙，有時候真的不想做了！”

“哦？為甚麼？”

“我是做珠寶生意的。唉，很累，做人好累！……”

“你應該多休息，不要太忙碌，這對身體不好！”

“是的，但是沒有辦法……我下星期要去旅遊！”

“啊？最好哪裡都不去，在家休息就好了！”

“已經約好客戶一起去了，不能不去的！”

“去哪裡呢？”

“日本……”

我給她配了兩個星期的藥。

……

配藥員要將藥交給樊小姐，樊小姐坐在候診沙發上，取出Master Card，用英語叫她的工人幫“碌卡”（刷卡）。碌完卡，工人幫拿收費單過來交給樊小姐簽署之後，又幫交回配藥員。

工人幫拿著藥，放進HERMĒS袋裡。樊小姐拿著iPhone4，打電話給司機到樓下接她去見客戶，接著，又打電話給她的員工，說話的聲音和語調，與就診時相比，判若兩人。

重病纏身，剛稍微好轉，卻又忙碌奔波的樊小姐由工人開門，走出診室。看著她瘦削、搖擺的背影，我長歎一聲，祝福她旅途愉快、多多保重！

當晚，朋友請我聚餐。一到酒樓，就看到樊小姐坐在餐桌前，與我打招呼，我們一同進餐。

我看到她吃了兩個“大閘蟹”，還繼續吃。

“樊小姐，這些不要吃得太多了，寒涼的，對你的病不好。吃素好一些，身體保持弱鹼性，會健康一點，對治療有幫助！”出於關心，我勸她。

“我就是喜歡吃大閘蟹，很多年了！我可以吃六個！”

“一天嗎？”

“不是，是一餐。”

“一餐吃六個！太多了……”

……她繼續吃著大閘蟹。

我和朋友談別的事情，盡興而歸。

過了兩個多星期。樊小姐面色慘白，愁容抑鬱，由兩個工人陪著，疲憊地走進診室。我寒暄幾句，請她坐下，如常診察。

“旅遊開心吧？” 我一邊低頭開處方，一邊問道。

“嗯、嗯……”樊小姐在抽泣。

“怎麼了？”我遞過紙巾。

“莫醫生，我不想活了，嗚嗚……”她檫著淚，哽咽地說道。

“啊？別傷心，怎麼回事？”

“嗚嗚，我很累，很累，很難過，不想做人了！我一個人，沒有老公，沒有男朋友！一個人不停地工作，不停地賺錢，賺來的錢全都拿去看醫生，醫生說我的病沒辦法治了，需要吃藥一世！每個禮拜都要輸血，骨髓沒辦法造血，一瓶藥五千多元，一個月的藥費四五萬。嗚嗚……”

“耐心治療，會好轉的。不要再去旅遊了，太奔波了！”

“嗚嗚，你以為我想去啊？！是迫不得已！我要陪那些闊太太坐飛機，打麻將，去唱K，好累啊！不去，又做不成生意。我真的想死了，活著沒有樂趣，沒有甚麼意思，但又放不下！嗚嗚……”她抽泣著說，憂鬱而傷心的眼神，流露出一絲無奈和絕望。

叮噹……叮噹，門鈴響了，有新病人到診所。聽到聲音，樊小姐止住哭泣。我安慰幾句之後，她到候診室取藥。

工人幫她提著手袋，疲憊地離開。

……

我感慨唏噓，深深地同情她，默默地祈禱，祈求神靈保佑她。此後，再也沒見樊小姐來了。

三個多月後，我與朋友見面吃飯，席間提到樊小姐。

“你可以把她的病案取消了” 朋友說。

“啊？！”

“她上個月去世了。”

“哎呀，這……真太可惜了！很可憐的。”

“我們自己可不可憐呢？”朋友沉吟一下，輕輕說道。

……

人活著究竟怎樣才能健康、快樂呢？

人的一生，健康的時候，應該注意保健，保持健康的狀態，這叫“治未病”，病向淺中醫。不應整天忙忙碌碌，忽略了保健這一重要的過程，更不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止境的名利追逐中。古代聖者說過“仁者以財發身，不仁者以身發財”，這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，應持的心態和行為。

但是“人為財死，鳥為食亡，”要做到“以財發身”，實在不容易。

那麼，我們應如何對待功業、名利這些“身外之物”呢？

古代聖智者說：“持續不斷地盛滿容器而盈溢,不如適可而止；千錘百煉而使鋒芒銳利,銳利卻不可長保。金玉堆滿了大屋廳堂,就不能把持心性、清虛自守；得到了富貴而滋生驕恣、傲慢,必然會留下禍患、災難；功名如願成就而身體就會隨之衰退、毀敗，這是天地自然的規律和法則。”

各位朋友，我們能有所感悟嗎？

持而盈之，不如其已；

揣而銳之，不可長保。

金玉滿堂，莫之能守；

富貴而驕，自遺其咎；

功遂身退，天之道也。

——《老子》